【姜建清专栏】BB+V+A=BBVA，名称演变背后的西班牙对外银行发展史

文│姜建清


上方是一枚发行于1982年的西班牙银行的大铜章，此枚铜章“硕大无比”，直径 90毫米 ，重 311克 。章的一面图案为林林总总的火车、麦穗、齿轮、蒸馏器、船员及骑海豚者，显示了这家银行支持的工商农渔业；另一面是银行大楼、钱袋、飞天的商业之神墨丘利，以及马德里、巴黎、法兰克福、纽约、墨西哥、东京、加拉加斯、里约热内卢等该行分行所在城市名，反映了这家银行国际化的特征。章上的年份“1857—1982”，表明此章是为纪念银行139年历史而发行的。这家银行英文名为Banco de Bilbao（缩写BB。第一个B是银行、第二个B是毕尔巴鄂地名的首个字母），中文翻译为西班牙毕尔巴鄂银行。
襁褓期：BB的诞生


毕尔巴鄂是西班牙北部的一个重要省份，该省早年就经济发达，港口繁忙，还是西班牙重要的钢铁基地。我在上篇文章中介绍过西班牙的古老银行，1856年之前，西班牙首都马德里先后设立过圣卡洛斯国家银行、圣费尔南多银行和伊莎贝尔二世银行。那时，这三家银行合并而成的西班牙银行刚刚更名，并展露出强大的实力。但偏远一方的毕尔巴鄂地区，仅有法国的动产信贷银行存在。对外开放的同时，也得对内开放啊，恰逢西班牙银行准入政策放宽，毕尔巴鄂的一些商人和实业家决定建立自家的银行来支持该省的贸易。经过一年的申请和运作，1857年5月19日毕尔巴鄂银行得到西班牙女王批准，并于当年8月24日开业。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银行襁褓期只有15名员工，资本金区区800万里亚尔，比起马德里那几家颇受国王恩宠的银行动辄1至2亿里亚尔资本金，确实显得寒酸。银行有10名董事，银行主要的创始人为D. Paul Epalza，首任行长菲利普（D. Uhagón Philip）。菲利普后来还担任过地方的行政首脑。
毕尔巴鄂银行创立后，作为该地区唯一的本土银行，开始时倒也顺风顺水。它发行货币及办理贴现业务，大量参与毕尔巴鄂的铁路和港口等基础设施建设，在地区金融业中发挥了龙头作用。1874年，西班牙政府投桃还李，将西班牙的唯一货币发行权赠给了支持其军费耗支的西班牙银行，而西班牙其他的银行要么选择被西班牙银行收购，要么被取消货币发行权。毕尔巴鄂银行属于少数派的后者。胳膊拧不过大腿，1878年该行被取消了货币发行，成为了一家真正的商业银行。


西班牙毕尔巴鄂银行伦敦机构大铜章，铜章一面是伦敦机构大楼，并标有地址“伦敦景隆街100号”；另一面是银行名称缩写BB。章重 112克 ，直径 64.4毫米 。
与中国的银行走内生性增长道路不同，西方银行的成长无不经历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之路。毕尔巴鄂银行的发展历史，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西班牙银行业特殊成长的侧影。从20世纪初开始，150多年间，经过对150多家中小银行的持续收购兼并，聚沙成塔，才最终形成了在西班牙银行业的巨擘地位。
1901年毕尔巴鄂银行收购了1891年成立于毕尔巴鄂的西班牙商业银行（Bank of Commerce），不过西班牙商业银行的名称作为子银行一直保持至2000年；1924年收购了费尔南德斯—利亚马萨雷斯银行（莱昂）（Banking Fernández- Llamazares ( Leon )）。从1941年起，毕尔巴鄂银行开始了收购的狂潮——1942年毕尔巴鄂银行收购了P·涅托·马丁·莫雷诺城银行, 路易斯·波苏埃洛银行（拉古纳）和亚速尔群岛何塞·萨恩斯银行（梅里达），1943年收购了巴勃罗·卡马公司，1945年收购了约翰·梅尔继任者公司（丹尼亚）和克莱门特·阿尔维拉寡妇公司（瓜达拉哈拉），1947年收购了阿兰布鲁兄弟银行（卡迪斯）、Perxas银行公司（菲格拉斯）和阿纳克莱托银行（红牛），1948年收购了布里亚纳安东尼奥Riudrejo银行和 Payeras银行，1949年又收购了马洛卡农业发展银行……
金庸小说《飞狐外传》中的袁紫衣，一路抢夺成为了武林9个半门派的总盟主。而毕尔巴鄂银行这个大侠，可厉害多了。长长的收购名单从1857年至今，一共有150家之多，限于篇幅，无法一一详述了。该行于1902年在巴黎设立了分行，1918年在伦敦开设代表处。开始了走向国外的第一步。
青春期：从BB到BBV



1993年BBV为其伦敦机构75周年（1918－1993）发行的银章，银行重 1盎司 ，直径 39.66毫米 。银章由英国皇家造币厂制作。
1957年，毕尔巴鄂银行迎来了它成立100年周年。当年也是欧洲经济共同体签订成立条约的一年，银行业面临变化的时代。20世纪60年代下半期，西班牙的经济腾飞，毕尔巴鄂的产业和就业繁荣，中产阶级财富增加。毕尔巴鄂银行趁势而起，发展成为多元化的金融集团。1986年欧共体统一市场正式形成，银行竞争加剧。在欧洲相对处于个数多、规模小的西班牙银行业，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大鱼吞食。
随着收购兼并，胃纳扩大的毕尔巴鄂银行，已经不满足小型购并了，它雄心勃勃地想一口吞食更大的猎物。西班牙政府和央行也鼓励西班牙的银行，通过国内、国际购并扩张，在全球及欧洲与大型金融公司竞争。时任毕尔巴鄂银行总裁何塞·安赫尔·桑切斯精心选择，并分析金融森林中可供吞噬的一些大猎物，最终将视线放在了当时位居第三的西班牙信贷银行（ BANESTO ）之上。1987年毕尔巴鄂银行凶相毕露，对猎物作出了敌意收购股票（ OPA）的行动，这种不那么“君子”的行为，当然引起了西班牙信贷银行的反感，银行同业和社会公众也不太认同这种“野蛮”收购行径。于是敌忾同仇地发起反击，最终西班牙信贷银行拉拢了中央西班牙银行加盟，使毕尔巴鄂银行的敌意收购宣告失败。


1981年毕尔巴鄂银行宣传画片，
或许是收购累了，歇会吧。
1987至1991年间，西班牙银行业的购并掀起热潮。西班牙7家大银行中的6家设身其内，还包括几家大的储蓄银行，它们都希望依仗扩大银行规模取得竞争优势。早就四周寻找猎物的毕尔巴鄂银行终于如愿以偿，在1988年完成了一次大的购并——毕尔巴鄂银行和西班牙比斯开银行（Banco de Vizcaya）合并了。比斯开银行于1901年在毕尔巴鄂成立，从成立日起便是毕尔巴鄂银行独家垄断地位的挑战者。比斯开银行初创时资本15亿比塞塔，早期进入了西班牙工业和能源行业，发放短期票据贴现，进行债券投资，服务于地区贸易和投资。在发展的过程中，也拾摞了一批小银行至麾下。两家银行合并后的名字更长了，为毕尔巴鄂比斯开银行（Banco Bilbao Vizcaya），合并同类项后简称为BBV。从BB到BBV，新银行实力大增。1980年时毕尔巴鄂银行和比斯开银行的规模在国内银行业分别只能排列第3和第5位，在欧洲银行业排列第51和第59位。1991年合并后的BBV银行在国内排列第2位，在欧洲排列18位。时至如今，西班牙的桑坦德银行和BBV成为西班牙最大的两家商业银行，两大银行共占有西班牙国内银行市场大约40%的份额，都是欧盟赢利最好的银行之一。


西班牙比斯开银行巴塞罗那分行成立50周年纪念铜章
上方为1972年BBV合并前比斯开银行巴塞罗那分行成立50周年发行的铜章，铜章直径 60毫米 ，重 101克 。铜章一面图案是西班牙比斯开地区的风俗与历史图案，以及比斯开银行巴塞罗那分行成立50周年的文字，另一面是50周年年份数、不同的城市徽志及地区首名的大V字母，或也是银行成功的象征。
从BBV到BBVA


BBV金属钥匙圈
话分两头，与BBV合并的时间接踵而至，1991年5月，当时的西班牙工人统一党政府要求该国7家国有银行合并，成立了西班牙的一家新的金融集团，也称阿亨塔里亚银行（Argentaria），被购并的对象包括：西班牙对外银行（Banco Exterior de España，成立于1850年），西班牙邮政储蓄银行（Caja Postal de Ahorros，成立于1909年），西班牙抵押银行（Banco Hipotecario de Espana，成立于1872年），地方信贷银行（Banco de Crédito Local），农业信贷银行（Banco de Crédito Agrícola，成立于1923年）等。合并后不久，西班牙阿亨塔里亚银行私有化了。
1999年10月19日 ，西班牙两大银行巨头——毕尔巴鄂比斯开银行和阿亨塔里亚银行再次合并，产生的新银行资本基础更雄厚，业务地域更广泛。银行名称也更长了，全称应该是毕尔巴鄂比斯开阿亨塔里亚银行（Banco Bilbao Vizcaya Argentaria）。银行管理层还是萧规曹随，新银行简称为BBVA，再多了一个字母A。BBVA的名称直至今日，银行品牌一体化开端于2000年1月。BBVA的现任董事长Francisco González Rodríguez，时任阿亨塔里亚银行的董事长，他不仅成功运作了阿亨塔里亚银行的重组和改革，还稳妥地运作了BBVA的购并和整合，使这家银行成为了欧洲乃至全球一家著名的银行。


为支持工业活动，于1967年建立了毕尔巴鄂的兴业银行。上方为银行于1987年发行的大铜章，重 201克 ，直径 77毫米 。
当BBV和Argentina合并的时候，集团内部的其他子、分银行也随之一起合并了。西班牙对外银行自1929年成立之初就在海外拓展业务，为BBVA国际化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从BBVA到对外银行


BBVA的名称，是由购并的主要银行名称首个字母的叠加。类似汇丰银行的HSBC和工商银行的ICBC，但这不易被非拉丁语系的居民记住，于是BBVA的中国名称改为西班牙对外银行。当然这是意译了。凑巧的是，另一家西班牙最大的银行——桑坦德银行的中国名称也译为西班牙国际银行。两家西班牙银行都以国际化程度高而著称世界，其经营战略也相类似，拉美是这两大银行争夺的主战场，在西班牙遭遇经济危机，银行前景黯淡的时期，拉美的收益极大程度地填补了他们本土业务的下降。
BBVA成为了西班牙第二大银行后，专注对外扩张。像许多西班牙公司那样，其主要业务覆盖西班牙语的拉美国家，在葡萄牙和意大利也有其强大的业务，并将业务扩大到美国和亚洲。BBVA国际化快速发展始于20世纪90年代，1994年BBVA确立了新的战略，他们提出了“千日计划”，银行的目标要成为国际领先的金融机构——不仅在西班牙，而且成为在拉美首选的金融提供者。
1995年BBVA收购了秘鲁的大陆银行（Banco of Continental Peru），1996年收购了哥伦比亚牧人银行（Banco of Ganagero Colombia），同年收购了阿根廷法国银行（Banco Frances Argentina），1997年以4.8亿美元收购了委内瑞拉通省银行（Banco Provincial Venezuela），1998年收购了智利BHIF银行（BHIF Chile），同年又收购了在巴西的Excel Brazil。在继1995收购了墨西哥普罗武萨银行（Banco of Probursa Mexico）之后，1996年在墨西哥收购了Banca Cremi y Oriente Mexico；2000年收购了墨西哥商业银行（Bancomer）的大部分股份，四年后收购了剩余股份。值得一提的是，墨西哥商业银行不仅在本国也是拉美最大银行。而且，此前收购的西班牙对外银行，在海外尤其是在拉美地区早有不少机构和业务，这使BBVA成为在拉丁美洲分布最广、实力最强的跨国银行之一。2004年BBVA收购了国民抵押银行（Hipotecaria Nacional），2005年收购了哥伦比亚Granahorrar，2007年收购了智利的Forum。


当时也有评论认为BBVA对拉美地区银行的收购过于狂热，不过它与对手桑坦德银行不同，除了在本土西班牙和邻国葡萄牙外，BBVA对在欧洲进行银行布局几受挫败，2003年BBVA曾经是意大利国民劳动银行的主要股东，但先是饱受其他中小股东联盟和董事会的派别内斗，收购企图又遭受另一股东意大利联合保险集团的阻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终意大利国民劳动银行纳入了法国巴黎银行的囊中。
伤心之余，BBVA决心走新兴市场路线。经过持续的努力，BBVA终于走出一片天，成为在拉美的全球第二大金融投资集团。1999年年底，BBVA在拉美管理的资产总额超过7万亿比塞塔，拥有的基本客户达1350万，办事处达2369家，雇员 4.1931万人。在退休金市场上，BBVA是拉美最大的投资者，占有31%的市场份额，拥有1000万客户。近5年来的投资额为6000亿比塞塔，掌握的资产占其资产总额的19%。


1983年发行的美国拉若多银行成立90周年纪念铜章
在拉美的成功，激励了BBVA继续向北美进军。2004至2006年，BBVA在美国收购了瓦利银行（Valley Bank）、美国国民银行（State National）和得克萨斯州立银行（Texas State）。上图是BBVA在美国收购的子银行之一——美国拉若多国民银行的铜章。此铜章发行于1983年，系美国拉若多国民银行（Laredo National Bank）成立90周年纪念章。铜章直径 48毫米 ，重 34克 。该行于2008年被BBVA收购。拉若多国民银行于1892年成立于得克萨斯拉若多市，该行原活跃于南得克萨斯的美墨边境地区，服务于西班牙裔人及经济，银行资产35亿美元。铜章的图案呈现银行的徽志狮首，银行名及自1892年起服务于两个州的文字。


2007年，BBVA对外宣布以130亿美金购买美国康帕斯银行（Compass Bancshares），此次收购完善了BBVA在美国得克萨斯的机构网络，并将前述在美国南部四家银行合并，统一更名为BBVA康帕斯银行(BBVA Compass)。完成这一收购后，BBVA康帕斯银行成为美国前20大银行，资产350亿美元，1.2万名员工和620家分行。在美资产占BBVA总资产的10%。它还通过美墨自由贸易区政策，支持控股的墨西哥商业银行对美国的西班牙业务市场进行渗透。BBVA银行目前在南美阿根廷、智利、哥伦比亚、巴拉圭、秘鲁、乌拉圭和委内瑞拉七个国家设有分行，拥有1400万客户，占该行全部客户数的30%。同时，他们宣布在2016年前将在南美洲地区投资25亿美元，争取在南美地区的经营网点增加18%，网上银行客户翻番达到500万。
BBAV于2006年首次购买中信银行股权后增持至15%，并于2013年减持5.1%股份以解决补充资本金之忧。
跨国银行发展路径



在2009年的全球金融危机的状况下，许多欧美银行倒闭，BBVA银行却在困境中迅速壮大发展，尤其在西班牙银行业深陷泥潭时，BBVA的海外业务却表现亮眼，令全球很多金融家刮目相看。2010年西班牙经济面临着60年以来最严重衰退周期的困境，而西班牙对外银行来自于本土市场的利润在其总利润中所占比例仅为一半。
其实，跨国银行发展类型与其所处历史阶段、经济条件、金融环境密切相关，不同的历史节点，推动跨国银行形成的因素各不相同。传统欧美跨国银行或依托殖民地扩张，或借助欧洲货币市场发展，或利用石油美元兴起等机遇实现了全球布局。
从跨国银行历史回顾，其早期发展主要靠帝国主义政治崛起、经济扩张及殖民主义势力的延伸。在19世纪依托殖民地扩张是跨国银行发展的关键因素。19世纪英国殖民地遍及美洲、非洲、亚洲，英国金融机构凭借英国的霸主地位，在全球广泛设立分支机构。1865年，英国银行业在世界各地仅有240家分行，1913年就增加到1286家。进入20世纪，依托殖民地扩张的跨国银行模式逐渐退潮。但由于殖民地文化及宗教的长期影响，加之客户和市场的文化认同，一些欧美银行仍在原属殖民地得以延续和发展。原宗主国与附属国之间的历史悠久的贸易和投资也推动了跨国银行的发展。这是西班牙的BBVA和桑坦德银行在拉美地区得以快速发展的历史文化因素。2011年西班牙BBVA和桑坦德银行在拉美市场的投资总额超过410亿欧元，总资产近4130亿欧元。2011年两家银行在拉美地区的业务占业务总量的24%，贷款总额2163亿欧元，其中BBVA银行68%的利润和桑坦德银行51%均来自拉美国家。


今天的跨国银行的发展，则更多是投资、贸易、技术、区域一体化等多种因素综 合驱动的结果。伴随着世界经济金融格局的新变化，发展中国家自2009年以来对世界贸易增长的贡献度在50％以上，越来越成为世界贸易增长的新引擎。发展中经济体吸引外资继续占全球外国直接投资的一半以上。世界经济增长重心逐步向新兴经济体转移，新兴市场占全球GDP的份额超过50%，市场条件的改变促使欧美跨国银行调整战略，寻求新的增长路径。
欧美跨国银行的商业模式也正经历着深刻调整。BBVA的信贷风险管理架构与欧美银行既有相似之处，又在细节上具有特色。他们风险管理的独到之处，在于树立了适合本土文化的风险管理理念，注重防范国家风险，集中与分权结合机制，适应了跨国银行“大风险”管理的要求。此外，以零售为主、批发为辅的业务发展战略，重视IT投资的创新战略，都对BBVA的海外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在跨国银行发展进程和区域布局中，BBVA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这种路径选择实际上体现了该行历史背景、发展策略、产品服务、客户群体、科技水平等诸多方面的差异性，跨国发展并不存在“放之四海皆准”的唯一正确模式。只有像BBVA那样善于审时度势、趋利避害、抓住机遇的银行，才能取得成功、赢得发展。
金融是跑马拉松的行业，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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