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问丨董宝厚：宋徽宗真迹《瑞鹤图》有何独到之处？

中新社沈阳2月16日电 题：宋徽宗真迹《瑞鹤图》有何独到之处？

——专访辽宁省博物馆副馆长董宝厚

中新社记者 韩宏

《瑞鹤图》是公认的宋徽宗赵佶存世工笔写实类花鸟画真迹，为存世极少的宋徽宗画作真迹。这件国宝级文物，是辽宁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作品所体现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何在？画中讲述了什么样的历史故事？如今还有哪些未解之谜？近期，辽宁省博物馆副馆长董宝厚就此接受中新社“东西问”专访。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宋徽宗赵佶所作的《瑞鹤图》是一件怎样的作品？

董宝厚：宋徽宗赵佶所作的《瑞鹤图》为绢本设色，纵51厘米，横138.2厘米，为北宋徽宗赵佶三十岁时所作，右图左书，图绘北宋汴梁的宣德门之上群鹤盘旋飞鸣，姿态各异，还有两只白鹤分别站立于屋脊两端的鸱尾之上。建筑以界画方式绘出，白云以细线勾勒，稍加晕染，天空以青色染出，匀净清澈，在尽显皇家庄严肃穆的氛围中，营造出一派祥瑞气象。画后有赵佶瘦金书题记、诗文，并署款钤印。

高清文物图：宋徽宗赵佶《瑞鹤图》(辽宁省博物馆 供图)

《瑞鹤图》是辽宁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如今被人们所熟知，很多人不远万里来此只为一睹它的真容。为了更好地保护这件距今900余年的作品，《瑞鹤图》的展出机会并不多。

作为中国古代绘画史上的经典之作，《瑞鹤图》的国宝级价值及受人们喜爱的原因，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看：

其一，这件作品由宋徽宗所作。宋徽宗是人们耳熟能详的北宋皇帝，书画造诣高妙，在位时广收历代文物书画，极一时之盛，亲自主持翰林图画院，编辑《宣和书谱》《宣和画谱》，促进了宋代画院的建设和院体画的发展，是历史上艺术造诣超群的皇帝。

其二，是诗书画结合的独特性。中国画的一个重要特点是诗书画等相结合，而《瑞鹤图》是较早地将诗书画相结合的代表作。赵佶以前的题画诗，大多不题在画上，诗画分离。赵佶题上诗句，自申画意，真正将诗书画三者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可见他将题画诗的创作，推进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就此而言，赵佶的艺术实践是很有意义的，在绘画、书法和诗歌史上，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此外，《瑞鹤图》的内容较容易被人们理解，其所表达的祥瑞寓意与人们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祥瑞”的期望有着密切关系，因此受到人们青睐。

中新社记者：《瑞鹤图》在构图和绘画技法等方面有何精妙之处？

董宝厚：从构图上看，《瑞鹤图》构思精妙。画中的宣德门只绘出屋脊上部，并将其置于整幅画面的下方，是标准的界画，而画面的大部分面积留给天空以及天空中盘旋飞舞的鹤。这种方式直至今天都可以去想象，如果有一个技艺高超的建筑工人，甚至可以照着画复原其中的建筑。

从绘画技法上看，画中的鹤十分逼真，且每只鹤的姿势不同，这体现了宋徽宗善于观察自然、捕捉细节，才能将鹤的仙姿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

《瑞鹤图》中除了有画，还有宋徽宗亲笔写的题跋，这个题跋包括诗序和诗，一方面向人们提供了这幅画的历史背景，相当于画家亲口告诉我们画的原因和内容，不用去推测，这很重要。

题跋中“政和壬辰，上元之次夕”即公元1112年正月十六。上元节是正月十五，在宋代是一个重要的节日，皇帝要在这期间与文武百官举行庆祝活动，而他出席的地方一般是在宣德门上，也就是《瑞鹤图》中的所在地。

那一天出现了两个奇异景象：一个是在城门上出现了很多祥云；另一个是从天空中飞来20只鹤，其中两只鹤停在了宣德门屋顶两端的鸱尾上，其他18只鹤在天空中缓慢盘旋，颇有节奏感，人们见此景非常诧异。宋徽宗有感于此为祥瑞的象征，担心百姓不能理解祥云和瑞鹤的意义，便用这张画将场景定格下来并以文字记录，得以让人们在900多年后还能仿佛看到当时的场景。

从这件作品可以看出宋徽宗执政时期的自诩，信奉道教的他将自然界中的一些奇妙现象视为祥瑞的象征，来表明自己“受天明命”。

近日，在辽宁省博物馆展厅内，观众驻足观看宋徽宗赵佶的《瑞鹤图》。中新社记者 韩宏 摄

中新社记者：宋徽宗的瘦金体以及“天下一人”的花押方式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在《瑞鹤图》中也有所体现，这种字体和花押方式有何特点？

董宝厚：《瑞鹤图》中的题跋是宋徽宗运用瘦金体书写而成。中国书法史上有各种各样的字体，而能自己创作一种字体进行书写的却并不多，宋徽宗便以其瘦金体在中国书法史上占有一席之地。这种字体笔锋外露，横划的起笔和竖划的结笔都能感觉到强烈的顿点效果，撇和捺看起来也像刀一样锋利，有种筋骨外露的艺术效果，颇受书法家喜欢并传承下来。

《瑞鹤图》落款处，赵佶以瘦金体楷书“御制御画并书”，加之“天下一人”的花押及“御书”朱红玺印。

“御制”是指宋徽宗写的文字，“御画”是指他的这幅画，“并书”是指他把文字用其书法体写在后面，这就是说这件作品有画、有诗、有书法，如此更能保证《瑞鹤图》的绝无仅有和真实性。

宋徽宗“天下一人”的花押方式非常独出心裁，一共有三笔组成，两横和一个看起来像倒写对钩的笔画，这三笔花押一般被解读成“天下一人”。两横一撇一捺是一个“天”字，如果忽略上面一横，单看下面两笔就像“下”字；只看上面一横就是“一”字；如果看这个倒着的对号就是“人”字。因为宋徽宗是一个皇帝，其地位在当时独一无二，他又擅长绘画，所以人们推测他可能用“天下一人”向后人昭告他的与众不同。

中新社记者：随着专家学者研究得越来越深入，《瑞鹤图》还有哪些未解之谜？

董宝厚：关于《瑞鹤图》中的鹤，一些学者认为，由于当时发生的时间正值冬天，而鹤是一种迁徙类鸟类，在迁徙中并不会经过河南开封，也就是北宋的汴京城，这些鹤是从何而来引起了学者关注。经研究认为，宋徽宗在位期间，任用“六贼”，听信谗言，误认为其治国有方。这些鹤可能是由宫廷内部饲养，有人将鹤放飞给宋徽宗营造一个祥瑞的景象来蒙蔽他。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件作品是宋徽宗当时被奸臣蒙蔽的证明。

关于运用界画方式绘制的宣德门。界画本身是用界尺来画的，更多地用于描绘建筑。一个界画家需要通过专业的训练和学习才能掌握技巧，对于画家来说需要掌握一些建筑的原理或样式。然而据文献记载，宋徽宗并不擅于此。有一些学者推断，画中的宣德门或许不是宋徽宗亲笔画出来的，而是让宫廷中的画工先画出后，宋徽宗再去描绘天空和鹤。

关于《瑞鹤图》的流传，从明代中后期到清代前期这个阶段的收藏情况也不甚清晰。在宋徽宗绘制之后，人们认为它应该进入宋代的御府。元代，它被胡行简所收藏。明朝初年，为蜀王朱椿珍藏。此后不是很清晰，清乾隆年间纳入皇家收藏，最后辗转被辽宁省博物馆收藏。

因为宋徽宗在中国绘画史上的地位以及其绘画艺术特点、表达的政治内涵，完整保存至今的《瑞鹤图》，在中国的绘画史上成为一件教科书级别的作品，是中国文化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完)

董宝厚。受访者供图

受访者简介：董宝厚。受访者供图董宝厚，辽宁省博物馆副馆长，研究馆员。鲁迅美术学院史论系毕业，2002年进入辽宁省博物馆工作至今，从事书画研究、鉴定、策展等工作，先后策划《大匠之门》《神骏留真》《怀袖丹青》《满庭芳华》《“又见大唐”精品文物展》《山高水长——唐宋八大家主题文物展》等二十余个展览，《山高水长》展入选2020年度“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主题展览征集重点推介项目，并荣获“第十八届(2020年度)全国博物馆十大陈列展览精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