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浙江惠民保：全国标杆怎样摆脱“死亡螺旋”

2024.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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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这一成功的砝码，有没有可能被多地复制，成为惠民保发展的范本吗？
作者 |健闻咨询
2023年，浙江惠民保一年保费近40亿元，占全国惠民保产品保费总额的近20%；全省投保人员近3280万人，总体投保率达58.81%，位列全国第一，总体续保率达84.57%。
单单这一组数据，就远超全国绝大多数惠民保的成绩。
由于得到了省政府在多方面的大力支持，浙江惠民保一直是全国惠民保中一个特殊又鲜明的存在。其运行的健康与否，一定程度上影响着行业对惠民保这一产品的信心。
在2023年多地惠民保产品的投保率接连下滑的大背景下，浙江省全省58.81%的投保率，显得颇有说服力。
惠民保经过了此前三年的爆发期，发展的红利期正在宣告结束。“惠民保经历了从爆发式增长到平稳发展的过程，目前来到了平台期。”对浙江惠民保有深入研究的徐惠枫（化名）做出明确判断。
市场增速放缓的变化背后，如幽灵般笼罩的惠民保“死亡螺旋”初现端倪。
越是此时，浙江惠民保的高续保率越成为业界焦点。
浙里惠民保有机运行的关键逻辑在于：政府推动的模式下，降低保司成本，在“高投保率、高赔付率、高续保率”之间，找到持续的正向循环。
其间风险在于，极高的赔付率可能打击保司运营积极性，甚至赔超100%造成亏损。但目前来看，浙里惠民保的运行保持良好，在投保率、筹资水平、降低免赔额等方面的表现全国领先。
业界更想知道的是：这一成功的砝码，有没有可能被多地复制，成为惠民保发展的范本吗？
40亿元的惠民保保费
投保率是惠民保摆脱“死亡螺旋”的关键。
与其他省市的惠民保相比，浙里惠民保在追求极高的投保率上，颇花费了一些心思。其高续保率的秘密，藏在投保和赔付的推进中。
整体来看，2021～2023年浙里惠民保的平均投保率始终在50%以上，分别达到51%、51%和63%。浙江省内惠民保参保情况最好的城市（金华、丽水）投保率高达94%。一位健康险人士甚至直言：“除了浙江和珠海，在大部分地区，惠民保的投保率达到30%就算成功。”
在徐惠枫看来，政府的支持力度和措施，对投保率的变化当然具有决定性的影响。
通常来说，政府为当地惠民保提供支持的方式，包括宣传推广、医保介入、给机关事业单位下达任务、提高集体出资占比等手段。
浙江省医保局的一位前负责人再次阐述称，浙江将惠民保作为共同富裕示范区建设重点工作任务，协调动员民政、教育、医疗等方面的行政力量为惠民保“摇旗呐喊”，公务员、网格员都要参与到宣传惠民保中来，他指出：“在全社会的共同动员下，浙江能够以较低的成本获得较高的参保人数。”
随着医保局指导惠民保的模式铺开，医保介入愈发普遍。允许职工基本医保的参保者用医保个人账户为本人乃至直系亲属投保，提高参保的效果十分卓著。
以2023年浙江省内投保惠民保人数增长最多的温州市为例，温州医保局为惠民保的职工版产品打通医保个账支付渠道后，2023年该市新增的惠民保参保人数高达174.49万人，投保率较上一年增加了22.88%。
在三类职保人群中，就职于机关事业单位的相关人员参保最为“积极”，新增参保人数最多、投保率上升也最快。
数据显示，2023年浙江全省机关事业单位参保人数新增50.82万人，投保率高达81.39%，较上一年增长12.36个百分点。
政府推动还体现在政府加大集体出资力度，降低个人（尤其是城乡居民）的参保负担。2023年，浙江省由财政补助、乡镇街道出资的惠民保参保人数分别新增39万人和225万人，个人出资投保占比持续下降，由2021年的81.64%降至2023年的69.50%。
水涨船高，以上种种方式推动实现的高投保率，为浙里惠民保的筹资打下坚实地基。
“2023年，浙江的惠民保一年保费有40个亿，能够占到全国惠民保产品保费总额的20%左右。”徐惠枫对浙江的惠民保筹资能力很有信心。
保本微利的总基调
在赔付方面，浙里惠民保的运营定位“保本微利”，综合成本率高达99%以上。
由于高投保率带来规模效应，保司的运营成本被大大拉低，设定高赔付率成为可能。
2021～2023年浙江全省总保费109.91亿元，直接赔付率达到90.44%。其中，直接赔款99.41亿元，而运营成本合计4.64亿元，仅占总保费的4%。
赔付率越高，投保人权益越能得到保障。
例如，惠民保产品的免赔额直接影响投保人的出险。2022年浙里惠民保的医保内、外住院平均免赔额分别是1.39万元、0.86万元，远低于同期全国惠民保的平均水平。数据显示，全国惠民保2022年医保内、外住院平均免赔额分别是1.63万元、1.85万元。
有了足够保障，才有续保的积极性。
2023 年浙江全省平均续保率为 82.29%，同比增长 4.33 个百分点，连续投保三年以上的用户共1826.93万人。
授权代缴成为惠民保发展的一条重要路径。数据显示，2023年浙江全省授权连续投保的人数达775.32万人，占总投保人数比例的23.64%。
徐惠枫解释称：“惠民保运行几年后，一些老百姓愿意勾选个人账户自动扣缴，或者银行账户自动扣缴。这已经成为一种非常重要的方式，代扣代缴可以大大降低保险公司的营销成本。”
浙里惠民保“高投保率-高赔付率-高续保率”的发展思路愈发清晰。
政府大力支持高投保率，取得参保的规模效应，以降低保司运营成本，为实施高赔付率提供基础，继而更好地保障投保人权益，获得较高的续保率，从而巩固或提高投保率。
自2021年至2023年，浙里惠民保的参保人数持续增长，分别为2247.75万人、2961.27万人和3280万人，形成了一道良性发展的闭环。
高赔付率的争议
在上述循环中，超过90%的高赔付率却也争议不断。一个关键问题是，惠民保定位“保本微利”，而保司可能遇上的最坏结果，不是“保本”，而是亏损。
一位浙江地区的商保公司负责健康险的人士认为，高赔付率的痛点在于，惠民保有90%赔付的底线要求，却没有封顶的上限。他表示，“这会带来很大的风险，保司在运营过程中，即便盈利了，其实可能也只赚了一个点，但要是运营得不好，或者受到通货膨胀、医院的医疗行为等不确定因素影响，就很可能走向亏损。”
2023年，浙江全省整体赔付率狂飙至97.65%，较上一年急速增长超10个点，筹资金额394243万元，赔付金额384951万元，留给保司的空间仅有约9千万元。
赔付率如此之高，每单位保费所承担的风险持续加大。
对此，徐惠枫指出，浙江全省惠民保项目在过去三年中累计简单赔付率已经达到90%以上，若再考虑其他变动费用和固定成本，项目难以实现盈亏平衡，可持续性将受到严峻考验。
在浙江11城中，有2座城市的惠民保在2023年赔超了100%。在丽水，2022年惠民保的赔付率仅为73.94%，却在2023年暴增至108.72%。杭州（含省本级）的惠民保项目已经连续两年赔穿，近两年赔付率分别为102.34%和117.51%。
“这是因为保司在赔付可控的项目初期进行了多次补赔，但后续年度的赔付发展却远超预期，这是开始没想到的。”徐惠枫说。
上述健康险人士也提到，如果惠民保的赔付率未达要求，政府会要求保司追赔，通常是以提高报销比例或者降低免赔额的方式实现，他指出其中风险，“但在调整了报销比例和免赔额之后，后续又可能出现赔付率过高甚至是赔穿的情况，这是一个非常复杂、非常难以把控的微妙平衡。”
与此同时，浙里惠民保的运行已进入第四个年头，出于尊重市场的商业性考量，2024年已有部分城市逐步取消对浙里惠民保的投保率考核或者下调投保率目标。
从居安思危的角度来说，如果投保率失去高速增长的引擎，还仍然维持高赔付率，极易引起雪崩。
徐惠枫认为若在政府支持力度不断减弱的情形下，稳定投保率等方面问题得不到有效解决，“当前浙里惠民保所维持的高投保率、高赔付率，以及准公益性的定位都可能面临挑战，也许也会进入到‘死亡螺旋’的困境。”
更关键的问题在于，选择脱保的人群往往以不带病的青年群体为主，惠民保的投保率一旦失守，投保者的年龄结构将加速趋向老龄化，陷入“死亡螺旋”。
即使在全国仍是优等生，但浙江2023年的数据也已不算乐观。
浙江全省惠民保的投保人群中，年龄16~60岁的参保者占比为56.62%，较上一年下滑了2.88个百分比。徐惠枫提到另一组数据，“目前，年轻人对惠民保的认可度还不高。四年以来，一共有1500多万人从未投保，其中16-60周岁群体占比超过70%。”
没有高投保率兜底，所谓高赔付率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随着投保压力变大，曾经被要求“追赔”的产品若还不加以调整，过高赔付率造成穿底的案例无疑将越来越多。
「注：死亡螺旋，简单理解即买保险的人越少，保费就越高；保费越高，买保险的人就更少。指的是一种导致保险产品最终走向失败、亏损的过程。」
微信编辑| 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