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不要在没钱的时候低估爱

雪芝的生命最终停在了1993年11月，与阿宝的十年之约，她提前离场了。
这是阿宝的念白中，唯一一个称为“毫无保留地爱过”的人。1978年，他在13路电车上遇见了伊，伊是13路之花。拥挤沸腾的车厢，他看着她，她不看他。春情微萌，沉默寂寥的深冬，他等她，吃着火锅说着爱，暗香浮动的清晨，他与她，折一枝腊梅，廊间嬉闹。
后来，雪芝家里来了香港亲戚，她便随亲戚嫁到了香港。1987年，她离了婚，回上海探亲，再次与阿宝相见。
眼神流转，却语出伤人，丢下一句“我一个月的工资两万块，你拿什么和我比？”。从此，阿宝一步步，变作了宝总。对风火热烈的汪小姐，说不出爱；对嗲声精明的玲子，谈不了情。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白月光情结吧。
《繁花》散尽多时，王家卫光影下的这般暧昧迷离的情愫，不响却回荡。这次，我想说的，是雪芝，人们总是低估爱，尤其在没钱的时候。

“我已经27了……”
很多年前，刚毕业的我和大学同学春晓一同来到了北京。我为了难得的工作机会，她为了陪伴研究生男友，也是她的大学同班同学。
她的男友很爱她。上学时，每当假期结束，在校园的林荫路上碰上这一对，男友的眼神永远看向春晓，我说：“章同学，新学期开始了，看着我跟我打个招呼呗？”他笑着依旧看着春晓。
春晓找到了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但远离市区。每周末和男友见面，有时进城，有时约在春晓公司的福利公寓。他什么都帮她买好，以至于在淘宝成为生活方式的10年前，春晓仍然不会网购。双方父母在北京见了面，其乐融融。他们说好，毕业之后，就给两个孩子办婚礼。尽管春晓嘀咕，章同学还是太幼稚。
一年后，春晓约我见面，向我大吐苦水，吐槽男友让她生气，直接被气到医院云云。我大为惊讶，原来她在不久前刚换了男友，新男友是她公司的领导，她打算和他结婚。
“为什么要结婚？他把你气成这样，而且不止一次！”
“我已经27了，年纪太大了……”


一年后，春晓和他这位领导男友结了婚。只是简单地领了证，拍了婚纱照。她给他的备注是“生气君”。
待我再一年后离开北京，春晓相送，看着我离开，她有些感伤，说了句：“找老公还是要找章同学那样的！”
我看着她，一身贵气打扮，牵着一只泰迪小狗，“不过，我也有我的所得吧。”她补了句。
四年后，她离婚了。五年的婚姻，没有孩子，我问：“前夫给的分手费，满意吗？”
“满意。”

钱是钱，婚姻是婚姻
“一个小镇的姑娘到了大城市，你一定听过这故事”。陶喆的《小镇姑娘》这样唱着，流行歌曲中、剧情内、生活里，十年、二十年，一代人两代人，宝总的雪芝，我的同学春晓……向往别处的心，历久弥新。
18世纪北美新大陆之于欧洲旧大陆，他们称之New York的城市，是旧约克镇的梦想。《廊桥遗梦》中的女主，也乘着这架美国梦的巨轮，离开意大利，跨越大西洋，来到美国农场，成为农场主夫人。
20世纪70年代的上海，向往黄金香港，《甜蜜蜜》中的女主李翘，从中国大陆火车南下，通过海关，在香港麦当劳操起粤语谋生。


雪芝比她略强，从还未开放的上海，嫁入香港。80年代月入两万的高薪，是在香港高级酒店从事酒店服务工作。
尽管雪芝的家在回廊院落中，她念的诗词歌赋，学的是时髦英文，可她的内心……我无从知晓。我只记得，春晓问过我，
“你小时候种过地吗？”
“没有。”
“那你不会懂的。我再也不想回到那种冬天要下地翻土的日子了！”
精神分析强调童年经历对人格的塑造。他们常说，早年的匮乏会影响成年后的选择。“一切记忆都会寻求表达，哪怕是被深埋、被压抑的。”
想在寸土寸金之地立足的雄心，是进取还是虚荣，只是一线之间。曾老师的旧作《幻想即现实》关于钱的小文中曾留下过一个有趣的观点：在这个金钱的世界里，不管对有钱人还是缺钱人，都应该学会尽量不用钱把大大小小的事情搞定，当钱归钱、事归事，两者之间有更清楚的界线时，人生也会变得更简单清爽一些。


春晓至今仍说，自己的人生非常圆满，一次是被人爱，一次是爱人。如果通过婚姻，可以同时解决钱和爱两件事，何等幸运。最不济，解决钱的问题。至于爱？……可惜，我们总是高估了自己对无爱生活的忍耐。
或许，人，终究是不能甘心钱是钱、婚姻是婚姻的？

大可不必刻舟求剑
假如？假如一切可以重来，以上故事中的人们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我想野蛮地给出一个旁观者的答案：当然会。
站在当事人的角度，当年她们的选择似乎也穷尽了时下之所能，适配于自己的雄心，或目标，尽管仍有潜在的担忧，但风险可控，不失为上策。
也许她们是明确地知道自己要什么，愿意付出自己以为能够付出的，希望得到自己确定想要的，可事到临头，未尝所愿，只好说，误会一场。误会了自己真实所需，在心中得失排序榜中，错了序位，用切身的体验，让自己明白，哦，原来我是这样的我。


最近一次和春晓聊天，是她离婚一年后，仍显焦虑，却对自己一针见血，“我就是被物质控制，现在才看明白，一点办法也没有。”
佛家说因果，咨询师说议题。老百姓说，一口漏了的锅，给多少油都炒不了菜。先补锅再炒菜，很简单的道理。与世事摩擦，才知自身棱角。
离婚后的春晓，开始买书。从《心经》看起，把心经表在卧房床对面的墙上。她说这样可以让自己静心。
离婚并不一定是件糟糕的事，关键是当事人的内心在此番经历后是否变得更舒畅、通达。有人说，人生无悔，多无趣啊。是的，大可不必刻舟求剑。当初那件遗落的“宝剑”，随流水，不仅变了位置，还模糊了样子。而船上人，早已轻舟划过，换了心境。让过去归于过去，把未来留给自己。


边界不清是精神分析中常见的说法。能分清一种焦虑中，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经由他人带给自己的，什么是过去的，什么属于现在，是一门重要的功课。
学习，大概是能让心态有变化最便捷的方法。尽管曾老师有言，“要好好活着，真的不需要掌握精神分析所说的全部事实。但我相信了解了精神分析后，你对人性的视野要开阔一些，但这并不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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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大虾   插图 | 《繁花》《一代宗师》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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