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存温情,必有阳光
作者: 林祥麟(原载于《世界日报》)
世上芸芸众生,彼此间行踪倏忽,聚散无常,最可贵但也最难捉摸的,便是“缘份”两字。
戊戌年春节我偕内子返乡渡岁,期间出席了一场中学母校的校友欢聚酒会,席间合影时,被安排与一位阔别了53年的老校友比肩而坐。我已从一个当时年仅13岁的青稚小子变成白发苍苍的老汉,老校友亦从昔日年方18的儒雅青年化为一位慈和的长者。光阴无情,人人都躲避不了衰老的利刃,但尽管如此,透过浓厚的岁月,彼此双方都迅速地热络起来。
他叫陈世哲,是一位名记者,一位在文学、音乐、书法、摄影领域皆负盛誉的文化人。53年前(1966年7月),文革狂飙初起,中国大陆沉浸于大力宣传毛泽东思想的红海洋中,社会上用红字书写的领袖语录随处可见;我和陈世哲彼此的家相距不远。世哲大哥因写得一手好字,除了美术体外,隶书、楷书、行书样样皆能,便被居委会选派在几条里巷的墙壁上负责布置红海洋(书写毛主席语录)。而我当年刚刚小学毕业,辍学在家,遂被居委会差遣去做世哲大哥的助手,具体言之,便是鞍前马后帮忙搬条凳、拎红油漆桶等,当一名道地的小书童。
时值盛夏,我们在高低不一的里弄墙壁间营营碌碌,时而攀高,时而蹲低,免不了汗流浃背,但我们乐此不疲。皆因当时思想单纯,身处乱世而不自知,全心全意俯伏在强烈的时代号角下,觉得宣传毛泽东思想具无上荣光。几天下来,一百余米长的旧馆驿古巷,便有了新气象——许多砖墙被世哲大哥所书写的毛泽东语录占据了。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世哲大哥极度严谨的工作作风,办事一丝不苟,当年居委会并没有派人监督,但他凡举都要努力做到最好,容不得丝毫马虎。
顶着酷热,我们共同根据墙面的大小,选择长短合适的毛语录篇章,认真拉线规范,他还不时用各种字体交替书写,每幅墙面完成后,都让我觉得精彩纷呈。
这便是我与世哲大哥的一次缘份际会。此事过后,便各自分道扬镳。不久,他便离乡背井,到德化县上山下乡了;而我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移居到香港,彼此再未谋面。岁月如流,一别便是53年。
53年间,这段少年印记一直刻在我记忆深层,鲜明如新。
而最近十余年来,由于在多个艺术领域的突出成就,世哲大哥已成了家乡出类拔萃的文化名人,加上互联网的广泛使用,他的行止常常在网上出现,我也一直默默关注,但一直无缘见面。
合影毕,我向他伸出手,主动搭讪起来。他已完全不认识我了,可当我一提起往事,他立即反应过来,眼神顿时激切,并马上离开主宾席走到我座位边,与我絮絮叨叨起久隔半个多世纪的陈年往事。
翌日清晨,他又打电话来,说他激动得一夜都睡不着,想写一篇文章来纪念这次奇遇。
我被深深感动了。
随后,他又慷慨做东,宴请家乡文化界的朋友,郑重把我们夫妻介绍给大家认识,同时亦希冀我们能透过这个机会,了解到家乡文化事业的兴旺发展。
53年前的数日盘桓,对于两个饱历风霜的男儿襟怀而言,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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